皇帝伤得不轻, 剧痛难忍, 内侍们都慌了神, 一阵混乱喧哗,还是黄玉冷静, 忙叫人抬了肩舆来,将人送回紫宸殿。

小宫人们都吓坏了,不约而同地都围在皇后身边,好像受惊的小鸡往母鸡身后躲。阿未更是完全吓破了胆, 死死拽着方荟英的衣裳不敢撒手。

“殿下, 这可怎么得了!”有人颤声问。

有人埋怨道:“若是阿未能小心些走路就好了……”

阿未背心一寒,颤抖着说:“我不是故意的, 不知为什么腿……”

“如今多说已是无益,只怕殿下都要被你连累了。”

“何止是殿下,到时候两殿一宫怪罪下来, 咱们都逃不掉。”

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, 气氛异常沉重, 有胆子小的低声啜泣了起来。

阿未吓得全身发抖, 忙哭着哀求道:“殿下,我真的不是故意的, 你相信我……”

“别怕。”方荟英拍拍她的肩膀,“是我打飞的茶盅, 要怪也该怪我。”话虽如此, 但事关国君, 兹事体大, 此番势必要惊动两殿,一旦两殿震怒,这些宫人必受怒火波及,别说惩罚,只怕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都不奇怪。尤其阿未出身福寿宫,本就不怎么入两殿的眼,此番她身为□□,怕是凶多吉少。

“殿下,那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?”阿乙问道。

“皇后嫂嫂。”这时,王妙渝走了过来,一脸焦急之色溢于言表,“皇上受伤很重,听说腿上红肿得厉害,情况不大好,内侍去叫了太医,嫂嫂可要去紫宸殿守着?”

虽身为皇后,但紫宸殿方荟英从未踏足过,她有些犹豫。

王妙渝道:“方才跟我来的姑姑自行回慈宁殿了,只怕太后很快就会知道。若这时候嫂嫂您不守在紫宸殿,两殿那里定会不高兴的。”当日慈宁殿内有关封妃之事的言语被太后下了禁令,并未外传,但王妙渝的地位到底也有些尴尬了,可她仍能沉静泰然,不露丝毫窘色,有这份心性,倒也颇让人钦佩。加之性情恬淡,善解人意,怪不得满宫上下都对她赞不绝口。

方荟英点头:“多谢妙渝表妹提醒。”她回过头,看了眼身后这二十多条仓皇无措的小尾巴,“那你们……”

“让她们先回宫。”王妙渝道,“太后必定正在气头上,若知道缘由,又见了她们,怕会更生气。”

宫人们忙不迭点头:“王姑娘说得是。殿下……”

“不行!”方荟英不知想到什么,斩钉截铁地否定了,“你们跟我一起去紫宸殿。”

皇后发了话,众人只得一同跟上。

到得紫宸殿门前时,几位太医已经到达,正在里头为皇帝治伤。领头的正好是院判。剪开裤子后,内室传来一片抽气惊呼之声,显然,连太医都觉得情况棘手。毕竟那是大半杯刚刚烧开的滚水造成的烫伤。如今又是初夏,正是热起来的时候,若护理不当,伤口化脓恶化,后果更是不妙。

这一番响动,几乎人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趁两殿还没来,方荟英略一思索,把陈玉儿叫了过来:“玉儿妹妹,你帮我把太医院的李末太医叫来。如今我们都不好出门,唯有你或许方便。”

这些日子陈玉儿一直闷不做声混在宫人堆里,不出挑,但也没垫底,训练虽累,也不见这姑娘喊一声苦。只唯有一点,仍旧胆小如鼠,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。此时两殿随时可能到来,其他人都不能走开,唯独她身份特殊,或能无碍。

“殿下的吩咐,我一定做到。”她垂着头,细如蚊蝇的声音回道。一转身,连走带跑地出了宫门。

一盏茶后,殿前乌泱泱来了两拨人,几乎同时落轿。方荟英心中一沉,带头跪在门边,俯下身来。皇后一跪,紫宸殿内侍立的内侍们也都齐齐跪了下来,黑压压全是伏地的黑发。

太皇太后一袭玄色凤袍,龙行虎步地迈入门槛,路过皇后时冷冷瞥了她一眼,走到主位上端坐了,太后紧随其后,不悦地冷哼了一声,走到太皇太后右手边坐下。

“太医呢?”

院判放下衣袖,一边擦去手上药膏,一边匆匆赶来,跪地行礼,正要说话,

“不必问安了,皇帝情况如何?”太皇太后问道。

老院判忙道:“回太皇太后,皇上两条腿都有烫伤,左腿上伤口最重,约有五寸长,三寸宽。如今已经都红肿起了水泡,右腿则是龙眼大小的四五处伤口,比左腿情况略好些。”

五寸长,三寸宽,只比成年女子整个手掌略小一些而已,这么大的伤,看来真是十分严重。

太皇太后略顿了一顿:“那皇帝他人现在如何?”

“皇上人还清醒,只是疼痛刺心,颇为难受。”话音刚落,忽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太医的惊呼“皇上,皇上他晕过去了!”

内殿一阵骚乱,太皇太后一掌拍在扶手上,厉声喝道:“安静!”

内外立刻静了下来。

太皇太后道:“不过是个小小烫伤,晕过去就晕过去,这也值得大惊小怪?还不快赶紧开了药给皇上服用。”

院判忙退了下去,一群太医聚在一起会诊开药方。

太皇太后皱紧眉看了眼内室方向,目光缓缓移到门前一直跪着的那人身上:“皇后。”

方荟英忙压低身:“臣妾在。”

“听说今日皇上受伤,你就在旁边。那你说说,他好端端一个人,是为何伤成这样的?”

太皇太后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漠锐利,阿未在后面,抖得五脏六腑都快碎了,方荟英低头道:“是臣妾奉茶时不小心,茶水泼在了皇上腿上。”

“当真?”

“是。”

“谎话!”太后突然一声冷笑,对身边一个中年宫人示意,“当时你也在场,你对太皇太后说明。”

那宫人应了一声,平平板板道:“今日皇上在太液池边的的石亭里和姑娘说话,让姑娘烧茶喝,皇后娘娘突然跑了过来,脸色不怎么好看,从姑娘手里抢了茶水,偏让自己的宫人去奉与皇上,结果那宫人刚走上台阶,娘娘就使劲扔出一把茶夹,茶夹恰好击中茶盏,茶盏摔落在地,水泼了皇上一身。”

外头红日高升,阳光将内殿照得雪亮,当着煌煌天日,满殿内外数十人,甚至还有不少知情人面前,这姑姑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满口加油添醋,六分真四分假,就完全颠倒了黑白。

若是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听了,恐怕都要以为这是皇后心胸狭窄、善妒成性,所以才任性妄为,以至于伤及皇上身体。

但即便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,明知对方指鹿为马,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去反驳,为皇后说话,因为所有人都清楚那宫人背后站的是太后,连最惊惧不安的阿未,也满含愧疚的闭紧了嘴。阿乙张了张口,旁边的阿丁悄悄拉她的衣袖,微微摇了摇头。

“皇后?你可服罪吗?”太后冷冰冰问道。

方荟英直起身,平静道:“这宫人真假掺半,污蔑臣妾,臣妾不服。”

“哦?那你说,她哪里污蔑你了?难道不是你抢了茶水,非让自己宫人去奉茶?难道茶水不是从椒房殿宫人手中而落?难道不是你用茶夹击中茶杯,以至于烫伤皇帝?这桩桩件件,哪一样是冤枉了你?你身后那些都是你椒房殿自己人,你若不服,尽可以让她们为你作证。”

感受到身后的一片死寂,皇后抬起头,直视太后目光,对方眼中的嫌恶和得意毫无一丝遮掩。这就是太后的手段,看似退让蛰伏,实际则是等待时机来临狠狠一击,致敌人于死地。

这时,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,陈太妃跌跌撞撞闯了进来,一眼扫到殿内景象,压根顾不得给两殿请安,心急火燎地问:“皇上呢?他可还好吗?”

无人回答她,陈太妃又急又气地一跺脚,自己跑进了内室,接着就是一阵惨呼,放声哭道:“皇儿,皇儿你醒醒,你跟娘说句话呀。怎么伤得这么重啊!太医,太医,皇上可有危险?”

院判忙道:“娘娘且放心,皇上是因为烫伤疼痛太烈,所以昏了过去。”

“他怎么会烫伤的?是哪个宫人内侍活得不耐烦了?这是要谋逆么?!”

“太妃!”这“谋逆”的罪名实在太敏感,而方荟英背后又正是手握军权的方家,太皇太后不得不出声制止,“你休得胡言乱语,皇帝既然昏睡了,你且出来,莫要惊扰他。”

陈太妃无法,只得擦着眼泪走了出来,委委屈屈地坐在了旁边。

太后厌烦地瞪了她一眼,仍旧回来继续审方荟英:“皇后,你悍妒成性,以至于为争风吃醋而出手伤了皇帝,你可认罪么?”

“是你伤的我儿?!”陈太妃猛地站起身,指着皇后怒道,“我要杀了你!”

“住口!”太后终于不耐烦,连用词都失了文雅,“陈太妃,你若再喧哗,就立刻滚回福寿宫去。”

陈太妃吓得马上闭紧了嘴,瑟缩着往后退了半步,再也不敢坐下。

“臣妾不认。”

“那你的证据呢?”

殿内一片安静,没有人说话,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了。

方荟英沉默片刻,突然站起身来,在众目睽睽下走到一侧的搁架边,从一套茶具里取出一柄茶夹,道:“这就是证据。”

她摩挲了两下茶夹,暗运内力,手一挥,茶夹如箭一般一闪而过,噗一声扎入了旁边一道粉白宫墙,两片竹制的夹片稳稳刺进砖墙内足有一寸有余,但入口处却严丝合缝,仿佛那竹茶夹原本就长在墙上。

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方荟英垂眸,淡淡道:“回太后,臣妾自幼习武,若真要出手伤人,就是用茶夹也能刺穿骨头,断不至于如此无能下作,靠击落茶水暗箭伤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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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主躺了一章,其实不想让他当布景板的,奈何情节写下来就是没到他的份,只好等明天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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